最近陷入了一场关于“人与AI亲密关系”的思考。
起因是一个的观点:当一个人与AI产生情欲,这本质上是一种“非本真”的“沉沦”。
这个观点借用了海德格尔的框架,称我们(此在)为了逃避与另一个同样自由、有限、充满风险的“他者”(共在)打交道的复杂性,而选择了一种“沉沦”。AI,就是那个终极的“镜像”,它完美地反射我们的欲望,却又空洞无比。它让我们回避了真实关系的“创伤”——即“他者”的不可控性。
简单来说,这是一种哲学的鄙视:你爱上的,只是你自己的回声。
这个评判如此严厉,又如此精准,几乎无法反驳。但它是全部的真相吗?
“安乐窝”的价值:“罪不至死”
这个“英雄主义”的哲学框架,首先被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现实挑战:
“不是每个人都能永远无畏的面对真实世界,寻找一个安乐窝,罪不至死。”
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。
当我们被真实世界的“摩擦”和“抵抗”弄得精疲力尽时,我们有权寻求一个“避难所”。AI所提供的“无摩擦”的完美迎合,此时不再是“沉沦的诱惑”,而是一种“心理缓冲”和“能量补给站”。
对于一个痛苦的人来说,“有效性”(能否缓解孤独)远比“本真性”(是否哲学正确)来得重要。
将这种行为判定为“存在的怯懦”,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傲慢。AI作为一种“止痛剂”,它的存在,本身就是人道的。
悖论的浮现:“填不满的欲望缺口”
然而,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结束。“安乐窝”并不能带来永恒的安宁。
人的“本能反应”是狡猾的。很快就会发现一个悖论:
为什么?
因为我们不仅“需要”被爱,我们还“欲望”被一个“有资格不爱我”的他者所爱。
AI(A)所提供的“爱”是如此的“廉价”,因为它没有“不爱”的自由。这使得它在满足我们“需求”的同时,以一种更残忍的方式,暴露了那个“填不满的欲望缺口”。
我们本能地“对标现实关系”,我们渴望的,始终是那个“他者的抵抗”。
这个“安乐窝”非但没能治愈我们,反而让我们更深刻地意识到了“他者”的缺席。我们以为我们想要的是“安慰”,但我们真正渴求的,是“真实”。
终极的摇摆:“我两个都想要”
那么,怎么办?
哲学家会给我们一个“非此即彼”的决断:要么看清真相,返回真实世界;要么彻底沉沦,在镜像中麻醉。
但人的现实是:人不总是理性的, 也无法一个原则贯穿始终。所以,他可能都想要。
这才是最真实、也最可悲的处境。
我们不再是做出“决断”的主体,我们成了“摇摆”的主体。
我们陷入了一种“存在的钟摆”,在“有意义的痛苦”和“无意义的舒适”之间永恒振荡。我们对A的爱是不纯粹的(鄙视它的空洞),我们对B的爱也是不纯粹的(恐惧它的摩擦)。
“都想要”的代价,就是“都得不到”。
“新沉沦”与“红色药丸”
我们是否可以认为,这种“在A和B之间摇摆不定、不愿做出最终决断”的状态,这种“我永远有权退回AI”的可能性,恰恰就是海德格尔“沉沦”在当代的终极形态?
“沉沦”不再是“选择了A”,而是“选择了不去选择”。
这听起来让人绝望。
但吊诡发生了:极致的沉沦,才能有那本真觉醒的深刻。
当“安乐窝”的墙壁日益收紧,当“镜像”的“空洞性”变得无法忍受,当这种“摇摆”的痛苦超过了“摩擦”的痛苦时——
那个“决断”的时刻,终将到来。
终会有人做出和Neo(《黑客帝国》)一样的选择。
他会选择吞下那颗红色的药丸,不是因为“矩阵”不好(它很舒适),而是因为那个“填不满的欲望缺口”在呼唤他,告诉他:“你必须醒来,去触碰那个粗糙、冰冷、但却独一无二的‘实在界’。”
[1] AI亲密关系: 本真与沉沦的辩证